1936年10月,中国工农红军四方面军第五、九、三十军奉命组成西路军,从靖远虎豹口渡过黄河西征,进入河西走廊。蒋介石电令马步芳集中兵力堵截和"围剿"。西路军将士2万余人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下前赴后继,浴血奋战,经过大小70余次战斗,歼敌2万多人,先后有12000多名将士英勇牺牲或被俘后遇害,在中国革命史上留下了悲壮的一页。
1937 年3 月14 日,在肃南县康乐乡石窝山,西路军总部和第九军剩下的部分同志,在三十军二六八团掩护下,集中到了石窝山头,举行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会议,会议作出三项决定:
第一,将现有3000 多人就地分散游击,保存力量,待刘伯承率领的援西军渡过黄河以后,再去会合;
第二、陈昌浩和徐向前离开部队,回陕北延安向党中央汇报;
西路军女兵
第三,成立西路军工作委员会,由李卓然、李先念、李特、曾传六、王树声、程世才、黄超、熊国炳8 人组成。李先念负责军事指挥,李卓然负责政治领导。新编成的三个支队是:王树声、朱良才率九军剩下的300 多步兵和100 多骑兵为右支队,约500 人,到右翼大山打游击;毕占云、张荣率特务团一部、伤病员、妇女团余部及总部干部为一个支队,就地坚持游击战;李先念、程世才、李天焕率三十军千余人为左支队,到左翼大山打游击。
左支队的1000
多人,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,拉着骨瘦如柴的战马,翻山越岭,迤逦前进,马家军跟踪追击。为了摆脱追兵,他们安排战士在队伍后面扫雪.把部队走过的脚印扫平。两天之后,虽然敌人被甩在了后面,但左支队的困难也更加严重了。
吃粮有困难,穿衣也有困难,最困难的是想不出用什么办法照顾伤病员。不少同志手和脚冻坏了,伤口溃烂,成天流脓流水,但是没有药,没有纱布,无法治疗护理。
第三天,部队到达干涸的柴沟河边,程世才命令部队原地休息,并和李先念、李天焕去探望熊厚发。这时,天阴得厉害,山谷里笼罩着灰蒙蒙的雾气。三十军副军长、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躺在担架上,两颊已经塌陷下去,痛苦得半闭着眼,左臂受伤,用布条挂在脖子上,衣袖满是血污,熊厚发一看到几位首长,还想挣扎着坐起来,李先念连忙把他按住。熊厚发痛苦地说:“首长,伤口痛得厉害……我要是再走,就得死在路上……个人死了没有什么,给部队增加多少累赘……首长,部队要赶快往前走,把我放在这里吧!” 熊厚发休息了几次才说完这些话。听到这里,李先念、程世才、李天焕心如刀割,四位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抱头痛哭。他们一起度过了多少个生生死死的战斗岁月,怎么忍心把厚发扔下呢?
熊厚发一再地说:“这里太危险,部队要赶快走!”为了全军的利益,最后军首长决定,让熊厚发住在附近一个突出的石崖底下,给他留下一包盐洗伤口,留下一个排在附近打游击,同时掩护熊厚发。就要分手了,李先念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,熊厚发眼睛里放射着坚毅的光彩,说:“政委,给我留下一封介绍信吧! 有了它,将来回到陕甘宁,我还是个共产党员! 我好继续为党工作……请党放心吧,我就是死了,这是为革命,毫不惋惜!”熊厚发留下后,程世才他们立即收拢失散的红军战士60 余名,连同留下的一个排,总人数约100 余人。他们烧毁了不能带走的文件,掩埋了冻死在山沟里的伤员,坚持在祁连山中打游击。
被马步芳抓走的西路军女兵
为了生存,为了不叫这支红军垮掉,为了多带出去一个人,为革命多保存一些力量,左支队首长决定杀马、杀骆驼让战士们吃。战士们忍痛含泪杀掉跟自己一起南征北战、驰骋沙场的英雄战马,心如刀割。进山大约走了20
多天,骑兵连的马,所有团以下干部的马,全部杀掉吃了。后来支队首长派军部通讯员将他们骑的马分送到各营让战士们吃。
军部通讯员牵送到三营的是一匹大白马。战士们看见马,都嚷着围上来,有的卷卷衣袖,准备动手。这时,一个名叫秦小明的战士,从人群中挤了出来,仔细端详着这匹马,突然叫起来:“这是军首长的马呀,是李主任的,我认得,今天,我昏倒在山那边,李主任叫我骑的就是这匹马。”他抚摸着马背,说着说着竟哽咽住了。他说:“首长的马,我们不能杀! 首长这样辛苦,身体又不好,我们宁愿饿死也不能杀首长的马!”另一个战士连忙补充说:“对! 如果把这匹马杀掉,再有同志昏倒,骑什么呀!”大家乱哄哄地讲开了,都主张要把马送回去。
仅有的一部电台,因为没有电池,也没有汽油,无法工作,电台工作人员决心把汽油发电机改成手摇发电机,可是一直没有成功。
1937 年3 月23 日,部队到达青海海巡堡以北的分水岭。傍晚,在一个巨大的山岩旁边停下来。和往常一样,电台人员不顾疲劳,又在改造发电机,李卓然主任在几个电台工作人员身边,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改造发电机。工夫不负有心人。电台人员经过艰辛努力,终于将汽油发电机改成了手摇发电机,发出“呜、呜”有节奏的连续不断的声音。左支队终于与党中央电台沟通了联络。
李卓然、李先念很快拟了电文向中央报告西路军情况,请求中央指示。党中央回电指示:要保存力量,团结一致,前进的方向是新疆或内蒙古,去向由左支队自己决定,但不论到哪里,中央都派陈云、滕代远同志去迎接。工委立即开会,研究中央的指示,决定前往新疆,并报告中央。
为了防止敌人侦察到左支队的行动方向,决定每周与中央联络一次。同时,工委决定,立即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向部队传达。得到中央的指示,真像是在夜海中迷途的航船看见了灯塔。李卓然用手指理着乱蓬蓬的大胡子,脸庞泛起一片红晕,高兴地说:“好了好了,流离失所的孩子,终于找到爹娘啦!”
1937 年4 月中旬,左支队1000
多人翻过乌兰达坂,进入疏勒垴的考克塞。这里住着盐池湾部落的部分蒙古族牧民。当红军出现在草原上的时候,长期蒙受反动欺骗宣传的牧民纷纷逃离考克塞峡谷避居深山,只剩下无力搬走的贫苦牧民诺尔布藏木、艾仁青、诺尔布特力三户。
左支队在冰天雪地、渺无人烟的祁连山中,走了整整43 天,翻过了无数座大小起伏的山峦雪峰,徒涉过寒彻骨髓的疏勒河激流,终于在牧民的帮助下,走出祁连山,到达了甘西平川,全军还有903 人。
当左支队先头部队到了蘑菇台时,遇到了几经兵荒马乱、颠沛流离之苦的道长郭元亨。他挽起袍袖,又打躬又作揖。一位连长双手扶起郭道长,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和气地解释说:“天还没有大亮就打扰您了,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,行军经过这里,请道长放心吧!”听着这似懂非懂的话语,看着他们真诚的笑脸,郭道长对红军尊崇之情油然而生。他拉着这位连长的手,招呼战士们走进庙门。
郭元亨忙说:“贫道等三人深居山中,晨钟暮鼓,接待香客,依靠庙产度日,承过往香客接济,生活也还过得去。贫道虽是山野道人,也日诵经文,晓得一些道理,扶助义军乃是我道门责无旁贷的义务。”不一会儿,郭道长就送来了2
石4斗小麦,6 斗黄米,30 斤胡麻油。随后,另外两个道士赶来了两头黄牛,20 只羊,还用马驮来了4
口袋硝盐。最后,郭道长牵过一匹棕红色的马说:“这匹马虽体单毛长,但脚力颇佳,贫道愿将此马相赠,以供长官长途驱使,万望长官笑纳。”程军长坚持不收,郭道长定要相送。程军长谢了郭道长一番好意,遂将马收下。这时,参谋将郭道长送给红军的粮油、牲畜列成清单递交给程军长。程军长接过清单仔细看了一遍,随后从参谋手中接过笔,签上程世才三个字。
夜半时分,红军又启程了。郭道长送了好长路程,还不肯回庙。不久,马家军搜捕红军来到万佛峡,得知郭元亨道长资助了红军,并搜出了郭道长收藏的那个借条,便以私通共产党的罪名,将郭道长捆绑吊打,逼他拿钱赎命,郭道长无奈,交出100 元白洋和多年积蓄的三两六钱黄金,马家军才告罢休,但将程世才签字的借条撕得粉碎。1961 年6 月3 日,郭道长写信给程世才,要他证明24 年前援助红军的事。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副司令员的程世才于12 月9 日复信,证明此事实,肯定郭元亨老先生在革命艰苦的岁月里帮助了红军,实为可贵。程世才还对已被选为甘肃省人民代表和政协委员的郭元亨表示鼓励,再次感谢他对革命的帮助。
1937 年4 月26 日,天刚破晓,左支队800余人行军90 里到了安西县城西北方由甘入新的要隘白墩子。
白墩子四周都是大漠黄沙,古时是新疆与内地传递信息的一个驿站,而今已成为过往行人歇脚喂马的“兵站”了。红军正要喝水吃干粮,休息一会儿继续西进,突然,警戒部队发现远处尘土飞扬,马蹄踏踏,竟是2000 多马家军驰追而来。李先念、程世才立即命令:全军撤到白墩子村外。在村外一望无际的沙滩上,有一道道灰褐色的沙岭。红军指战员以这些沙岭为依托,对敌骑展开猛烈的射击,阻击了敌骑的进攻。
从红柳园到猩猩峡,是无边的戈壁沙漠。辽阔的大戈壁像一望无际的海洋,起伏的沙丘仿佛是汹涌的波涛,灰褐色的沙丘上,长着一丛丛干枯了的红荆和沙柳,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。不时狂风骤起,飞沙走石,使人难辨方向,方圆百里又无水源,自然条件十分恶劣。茫茫戈壁,一片漆黑。左支队这支溃不成军的队伍,拖着沉重的脚步,踩着没到脚腕的沙子,用看北斗星辨别方位的办法,一步一步地向西行走。
太阳渐渐升高了,戈壁滩升腾起了难耐的暴热,战士们张着嘴喘气,嘴唇干得裂开了血口,但是一点水也找不到,正在极度艰难的时候,忽然卷来了一阵大风,沙砾在地下流动回旋起来,似乎整个大地在脚下摇撼,天空中像遮盖了乌云,豆粒那么大的石子都吹到了空中,雹霰般地打在人们的脸上,方向失掉了,幸亏红军还带着指南针,全军只好按照指北针所指示的方向,抗拒着大风,继续向新疆前进!大风停息的时候,太阳已经偏西,指战员的嘴里、鼻子里、领口里灌满了沙子,脸上盖着厚厚的尘土,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在转动,喉咙里渴得像在冒火。走着走着,有个战士说:“渴得走不动了,杀匹马喝点血吧。”另一个战士接着说:“喝点血也好。”他们的意见受到了许多战士的反对,那两个主张杀马的战士不言语了。程世才考虑人比马重要,于是命令杀了两匹已经瘦得只有骨头架子的战马,大家分着喝了点血,情绪又高涨起来,什么话也不说,只是一股劲地向前走去。支持着红军指战员的是对党和人民的忠诚,是党中央的指示在人们心中所唤起的无限希望。
白天过去,又是寒冷的黑夜,戈壁滩上的黑夜比祁连山中还冷。这时,不仅没有水喝,没有饭吃,而且还不能休息,谁要是躺下来,就会永远爬不起来。红军指战员不分昼夜地走着,虽然步履一步比一步艰难,但是谁也没有停下来。
第三天,侦察参谋发现,前面有一个水塘,部队一听到有水,一个个精神大振,加快了步伐。果然,在一座小小的山脚下面,有一湖碧澄澄的水,所有的马匹,一齐跳进了湖里痛喝。部队一拥而上,有杯的就用杯喝,没有杯的干脆爬到池边,都喝了个痛快,喝了这次水,不久便到了猩猩峡。
猩猩峡,位于甘肃和新疆交界处,是新疆东部的重要门户。危岩峭峻,巨峰拱列,有一条弯曲的小径从峡谷中穿过。山顶筑着碉堡,由新疆军阀盛世才的一支部队把守。峡口东部,有几株枯树,几间独屋,使这座塞外古堡更显得萧条、清冷。
4 月27 日下午,原二六八团团长杨秀坤、政委刘庆南、参谋长饶子健以及周纯麟、曾玉良、陈德仁、李培基、唐其祥、肖全清等10 多名红军官兵最先来到猩猩峡。他们衣服破烂得露着皮肉,身带斑斑血迹,头发、胡子都很长,一个个都像“ 野人”。在猩猩峡,他们洗完脸,填饱肚,穿上盛世才军队的灰色军装,拿起配发的新式武器……28 日,盛世才获悉尧乐博斯派出一个骑兵连,从哈密出发,向猩猩峡疾进追杀红军,便在迪化给猩猩峡哨卡打电话,要该哨卡的驻军和红军官兵提高警惕,以防偷袭。
当时,杨秀坤、刘庆南、饶子健同陈云先期派到猩猩峡接应红军西路军的王孝典商量对策,晚上还加强了警戒。
接着,在友军的协助下,他们乘坐刚从敌人手里缴获的那台汽车,驶向昨日的战地,去收容走散了的战友。此后,每天来到猩猩峡的西路军散失人员少则十来个,多则二三十个。大约过了两三天,友军派出的汽车在距猩猩峡30 里开外的地方,把李先念、程世才等10 多人接了回来。战友们经历了人生旅途的大拼搏,如今相会在塞外古堡——猩猩峡,喜悦之情难以言表。一时间,这座塞外古堡一扫昔日萧条、冷清的气氛,到处洋溢着笑语欢歌,像逢年过节那样热闹。
5 月1 日,中共中央驻新疆代表陈云、滕代远派来的40 辆载运被装、食物和药品的汽车到达猩猩峡,前来迎接和慰问左路支队。红军战土在历尽艰危和受到严重挫败之后,见到了党派来的亲人,莫不欢呼雀跃。陈云向左路支队的指战员讲了话,在传达了党中央、毛泽东的关怀和慰问后说:你们辛苦了,受罪了。西路军广大指战员是英勇的,壮烈的。革命有高潮也有低潮,失败是成功之母。失败的教训,会使我们变得更聪明,更强大,更成熟……他勉励大家不要悲观,不要泄气。说现在剩下的几百人,是在烈火中锻炼出的钢和铁,是革命的宝贵财富。这几百人将会发展成几千人、几万人、几十万人的革命大军。我们一定能够打败一切反动派,革命是一定会胜利的!中国西部发生的这一场风暴过去了,幸存者所肩负的历史重任更加伟大而艰巨。“拿出西路军的拼搏精神来,在我国西陲边疆闯出一个新天地!”这是幸存者的共同心愿。
4 日,左路和中路支队的400 多名干部战士,乘汽车从猩猩峡出发,经哈密、吐鲁番、鄯善,向迪化进发。
悲壮的西征历程结束了!
这支部队中诞生了一位共和国主席——李先念,走出了近百位将军。作者:陈金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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